品讀｜發(fā)現(xiàn)之美

白頭鵯在圓柏樹頂婉轉(zhuǎn)悠揚(yáng)地鳴唱，吸引我在樹下抬起頭來。從樹枝縫隙里往上看時，并沒有看見白頭鵯，卻發(fā)現(xiàn)一對比白頭鵯碩大的斑鳩紋絲不動地臥在密實的樹枝里。它們以為在這里棲身不會被人發(fā)現(xiàn)，因而，并沒有因為我在樹下而有所驚恐。

其實，它們知道我并沒有惡意，也許才裝出也沒有發(fā)現(xiàn)我的樣子。在與鳥兒相遇時，我與鳥兒都相安無事，這是我喜歡的與鳥兒相處的最佳方式。即使行走在幾無人跡的秘境和七葉樹林中，我也是小心翼翼，盡量不弄出過多的聲響。比如不會邊走路邊拍手，或者大聲地接聽手機(jī)。

我在樹下散步的時刻，斑鳩應(yīng)該進(jìn)入了午休時間。白頭鵯不停地叫，這叫聲天籟似的，給大自然一段美妙的神曲，對斑鳩來說，這不會是噪音，而是一支催眠的搖籃曲。

我這樣仰頭望著斑鳩時，麻雀以為我是靜物，幾乎落到緊貼到我頭頂處的樹枝上。我盡量不和它對眼神，這樣，它也就無視了我的存在，也會以為我沒有發(fā)現(xiàn)它，它在唱自己的歌，呼喚自己的朋友或者伴侶。

如果這時烏鶇不叫，我也不會知道它們也藏身圓柏樹中。這是春天剛開始不久的日子，只能聽到烏鶇一曲曲試唱著的曲子。候鳥們還沒有全部來臨，這些新生的烏鶇還沒有學(xué)會唱所有鳥兒的歌，許多歌兒在烏鶇的吟唱里還不完整和完美。等遷徙的鳥群都回到園子里，好學(xué)的烏鶇就會徹夜鳴唱各種鳥兒的歌曲。這百舌鳥在樹林和園子里，在每一棵樹或者草地上，都有它們閃過的黑色的神秘身影，也有它們百變歌喉的鳴啼。

幾只麻雀在階梯一樣的柏樹上攀來跳去，它們是最活躍的鳥兒，看上去俗一點兒，灰溜溜的，如果它們不是一刻不停地翹動尾翼，不是一刻不停地喳喳啼叫，是沒有人發(fā)現(xiàn)它們的；它們幾乎是土地和落葉的顏色，即使落了一地在新耕的稻田里，你也很難分辨出它們和泥土的差別。但是，它們接近了人間煙火，更像普普通通的人，過自己不為人知的平凡生活。

麻雀唱自己的歌，跳自己的舞，雖然它們沒有喜鵲等鵲類閑庭信步的閑適，也沒有嘹亮和好聽的歌喉，但它們彈跳著在樹枝間和土地上，在眾鳥之中，也沒有什么慚愧和自卑之感。對麻雀來說，做一只只是麻雀的鳥兒，不被人知和關(guān)注，也許還被人忽視，有著自己的生活和愛，有自己的家園和領(lǐng)地，不也有自己的小愜意嗎？很多時候，我觀察麻雀的時間勝過了觀察其他鳥兒。當(dāng)你細(xì)心留意時，麻雀的紋理和顏色并不是灰溜溜的，它們羽毛的圖案也是一幅大自然的杰作，它們的叫聲，也有小夜曲一樣的旋律，盡管短促和單調(diào)。特別是在冬日，當(dāng)大地覆蓋著厚厚的積雪時，只有一樹樹以及滿地的麻雀，讓這雪白的大地有了點睛之筆。

我走出這一片柏樹林，菜園邊上的野杏花樹，似乎是一夜間，綴滿了露滴一樣的飽滿的杏花骨朵。多美啊，春光也是這樣一滴一滴、一朵一朵，突然就點亮了你的眼睛和心靈。我也渾身有了春天萌芽開花的萌動，我要從今天開始，每天早中晚、還有夜半，都來觀察這棵野杏花樹花開的過程，直至花兒們落英繽紛，樹葉間有了黃豆一樣的青杏。

仔細(xì)看時，今年野杏花的骨朵比往年更疏密有間，去年修理了一些雜亂的枝丫，所以稀疏一些的枝條，有了更多的空間，讓杏花的骨朵們也有了美好的生存環(huán)境。我喜歡在野杏花樹下，看花兒開放凋謝的過程，似乎春天的光景都濃縮在這一棵樹中。

白蠟樹和杜仲的芽尖鼓脹出來的時候，大楊樹的楊花也已飄散，洋洋灑灑的滿是楊花的大楊樹此刻又變得光禿禿的。白蠟樹和杜仲的芽尖并不是樹葉，它們會長出穗狀的花,包括核桃樹和楮樹的芽尖，都會幾乎同時長出青色的穗。這時，柳條吐綠，它的柳芽包括了葉子和須穗。生活難以為繼的從前，人們把柳芽當(dāng)成了青黃不接的食物，那里有一輩輩人苦澀的記憶。如今，有人也會在河邊的柳樹上采一些柳芽，這僅僅是對遙遠(yuǎn)記憶的懷念與回憶。

沒有花，許多樹用花穗代替花，還有火炬樹的花穗，還有臭椿樹的花穗，它們以自己的方式來迎接春天，參加到春天花枝招展的故事中。

經(jīng)過圓柏樹下再抬頭時突然發(fā)現(xiàn)，圓柏樹在春天也開了花，這是從前沒有注意到的。黃色的袖珍的米粒一樣的花穗，也是有著這樣美不勝收的美。我為自己忽略了這每個春天相遇卻熟視無睹的柏樹花而心生愧疚。

三年前，也是這樣的季節(jié)，我和一位跟我學(xué)寫詩歌的學(xué)生站在一棵桑樹下觀看柏樹時，我告訴他怎么學(xué)會觀察，比如這一棵柏樹一半的顏色與另一半是不一致的。那時，我也并沒有探究它們的樹枝為什么不同。

然而，直到今天，我才真正找到了樹枝顏色不同的原因。那是老樹枝上春天開了一層細(xì)密的柏樹花，讓這一大半的樹泛著淡淡的黃暈，而一側(cè)的新樹枝上只有針葉的緣故。

圍著這些柏樹轉(zhuǎn)了一圈，我又發(fā)現(xiàn)，向陽的樹枝上花兒幾乎滿枝，而背陰的樹枝上卻很少有柏樹花。我還發(fā)現(xiàn)，這八棵圓柏，五棵是開花的雄樹，三棵是結(jié)圓柏子的雌樹。

回頭看我多年的研究，許多鳥與樹的秘密，我還只是一知半解而已。我還需要悉心洞察，再靜下心，再放低眼睛，再謙虛一些，再謙卑地觀察和傾聽，這樣才能發(fā)現(xiàn)更多的大自然之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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