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北方，山桃是春天的哨兵。

三月，過了驚蟄，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潮就漸漸減弱了。北方寂靜的山林里，動物和植物們都開始蘇醒過來。此時在靜靜的山谷里，當陽光和煦，風也有了溫度的時候，山桃便按耐不住了。粉白的花朵變成滿山的云和霞，氤氳地落在枝頭上。

綻放的山桃。圖片：天冬

山間粉白的春色

山桃是北方的原生植物，野生山桃現(xiàn)在依然常見于北方裸露的山坡之上。相比南方，北方干旱且寒冷，不過野生山桃是一種堅韌的樹種，從海拔較低的山谷到坡度陡峭的山崖，都有它的身影。

山桃喜歡溫暖，所以在向陽的山坡上它會成片生長。雖然夏秋的綠色掩蓋了它的身影，冬日的寒冷讓它失去顏色，但是當早春微暖的陽光照在它光滑紅潤的樹皮上時，它可以非?？焖俚鼗貞旱暮魡荆瑵M樹繁花便先于葉綻放了。

山桃的樹皮。圖片：周洪義 / 中國植物圖像庫

于是近乎在一夜之間，山桃讓原本鐵青的山，罩滿了粉白色的線條。山桃盛放的時候，北方的山是霞的源泉，也是春的源泉。

盛開的山桃和山杏。圖片：東方IC

是杏？是櫻？

坐在湖岸的山桃樹下，看花兒綴滿枝頭，樹下熙熙攘攘。不知怎么的，盡管人們驚嘆于這冬日里的粉彩，卻幾乎忘記了它的名字。

有人猜是杏花，于是有人反駁：桃花紅、杏花白，這這一樹的粉白一定是杏花。也有人猜是櫻花，因為賞櫻風潮彌漫，這一樹的熱鬧，恐怕就是櫻花——時而和風吹過，花瓣像掛在風的發(fā)絲間一樣，緩緩飄落。

杏花的花梗普遍極短，花朵幾乎緊貼在枝頭。圖片：Ibrahim Rustamov / wikimedia

櫻花有長長的花梗，花藥始終是黃色的。圖為染井吉野櫻。圖片：Uberlemur / wikimedia

然而大家都猜錯了。它就是山桃。雖然它結不出可口的桃子，卻可以在春風初到之時，在寒冷的北方，代替梅花把春來報。

于是有人問，山桃是桃花么？這個問題不難回答。山桃雖然是桃，但它并不是我們栽培著結果的桃樹。它與我們吃的桃子雖是無比親密的“姐妹”，同屬薔薇科李屬，但它的果子卻不堪食用。

山桃的果實。圖片：bastus917 / Flickr

在春天花落之后，山桃枝丫間也會結出毛絨絨的小桃子，但和常吃的甜美多汁的桃子不同，它的桃肉薄而酸苦。秋天，果實成熟后干癟開裂，會露出長滿小孔的桃核。曾經在山里生活的人們一定很熟悉這樣的桃核，光溜溜的可以當做玩具，甚至撿拾多了，可以做手串飾物，還可以作為枕頭的填料，睡覺時墊在脖子下面，用來緩解頸部的肌肉僵硬。

爭艷講究先來后到

冬去春來的山，草本植物凋零之后還未發(fā)芽，此時，各種木本正是最早沐浴在春風中的植物。早春出沒的傳粉昆蟲和動物極其有限，如果同一時間所有的木本植物開花，這些昆蟲和動物是無法滿足傳粉需求的。

于是生長在山林里的植物，根據自己的生長條件，逐漸演化出不同的發(fā)芽習性。山桃、山杏這些薔薇科植物，演化出了先開花后長葉子的特點，來搶占授粉先機。生長在靠近山脊的喬木，例如楊樹以及殼斗科的大型喬木，依靠山風傳粉，它們也演化出了先開花后長葉的習性。而長在林下或者林木邊緣的植物，例如山荊子、丁香、栒子等，花與葉片則是一起生長，而且它們的花期較晚。

左：薔薇科栒子屬的矮生栒子（Cotoneaster dammerii）；右：木犀科丁香屬的歐丁香（Syringa vulgaris）。圖片：Sten Porse & Agantacroxi / wikimedia

雖然樹木的葉片逐漸多起來，花朵相比早春時沒那么顯眼，但是林子里的昆蟲漸漸也多了起來。植物們可以依靠美麗的花朵和誘人的香味，吸引傳粉者造訪。

更為低矮一些的灌木，諸如繡球花科植物，它們的花要晚于葉子開放。雖然林子逐漸因為喬木的枝葉生發(fā)而變得郁蔽，但類似熊蜂這樣的大型昆蟲出現(xiàn)，也能讓這些美麗的花朵得到眷顧。

繡球花（Hydrangea macrophylla）。圖片：Shotstars / wikimedia

實際上，早春的花兒并不會獨占傳粉昆蟲。山桃的花期只有六至七天。山桃凋謝之后，生長在山頂?shù)纳叫咏又`放花朵，之后是榆葉梅、連翹、櫻花，而我們常吃的桃子要等到4中旬，才會與人面相映紅。

桃，從好看到好吃。圖片：Fir0002 & Jack Dykinga / wikimedia

都有特殊的發(fā)芽技巧

那么，植物是如何控制自己花期的呢？它們究竟是如何讓自己的花先于或晚于葉子的生發(fā)而開放？問題的答案就藏在植物秋天落葉之后，那些生長在枝頭的冬眠芽中。

寒冷的冬天，植物為了避免凍死而蟄伏下來。植物的芽正是它們躲避冰霜襲擊的法寶。在秋天到來的時候，植物便開始停止生長新的枝葉，并在枝條的頂端形成這些休眠芽體。根據在春天開花或者長葉，植物的冬眠芽可以分為花芽、葉芽以及花葉兼有的混合芽。花芽在春天會發(fā)育成枝頭的花朵，葉芽則會在春天發(fā)育成新的葉片和枝條。

桃的花芽與無花果的葉芽。圖片：jjron & Etienne / wikimedia

不同的植物所形成的芽也不同。那些早春最先開花的植物，會形成很多的花芽，例如山桃，在它枝條的節(jié)上都會有一兩枚花芽，而葉芽則長在枝條的頂端。山桃的花芽和葉芽對溫度的敏感度不同。冬天的寒冷過后，溫度的回升首先會打破山桃花芽的休眠，花芽迅速發(fā)育成花朵開放，而葉芽則需要更高的溫度才會打破休眠，因此山桃先開花后長葉。

山桃從寒冷中醒來。圖片：天冬

開花較晚、花葉同放的植物，大多則具有混合芽。在冬天休眠之前，混合芽通常會在芽內發(fā)育出幼小的葉和花，等到春天來臨的時候，葉子和花朵就一起從休眠芽中“破繭”而出。例如海棠和丁香，它們的混合芽里，幼葉包裹著已經發(fā)育的花，這些芽在春天萌發(fā)的時候，葉片和花朵便同時出現(xiàn)了。

垂絲海棠（Malus halliana）。圖片：KENPEI / wikimedia

此外還有一些植物的混合芽，雖然在秋天孕育的時候，葉片已經發(fā)育完畢，但花還沒有發(fā)育完全。例如東陵繡球和歐洲莢蒾，春天的溫暖打破了冬芽的休眠，此時葉片萌發(fā)而出，花則還在繼續(xù)發(fā)育。等到葉片完全長出，花朵才發(fā)育完畢，露出花蕾，而等到花朵真正開放的時候，已經到了初夏了。

歐洲莢蒾（Viburnum opulus）的品種“歐洲雪球”。圖片：Fulvio Spada / Flickr

山桃是山的饋贈。這種原生于北方的花木是在這樣的氣候條件下，最可以詮釋春的植物。雖然現(xiàn)在園藝水平異常發(fā)達，花園里種著各種來自異國他鄉(xiāng)的美麗植物：紅的北美海棠，粉的東京櫻花，艷的各色郁金香和洋水仙……然而在春之伊始，準時告訴我們春天來了的，是山桃。

早春淡藍色的天空下，山桃催促著我們來到湖邊，看冰已經消融；催促著我們來到山間，看春的舞會就要上演。在冬的壓抑之后，一場絢麗的狂歡馬上就要到來。

請記住它的名字，山桃，北方的報春使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