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春歸幽谷始成叢，地面芬敷淺淺紅。車馬不臨誰見賞，可憐亦解度春風。”王安石曾以絕句詠石竹花，其暮春于幽谷之中開花，雖美卻無人觀賞，但也不自暴自棄虛度時光。詩人借花草表明了自身境況與心志。

石竹花。圖片：Jjw / Wikipedia

“石竹”這個名字乍聽起來剛猛威武，既有“石”之堅又有“竹”之毅，好像應該是什么高大又挺拔的植物，但其實它只是一種草本植物，一般只有半米高，名字取自它植株有膨大的關節(jié)似竹，又常長在干燥向陽的山石腳下。

王安石所詠的是原產中國北方的石竹（Dianthus chinensis），是今天的主角香石竹（D. caryophyllus）的親戚。

野生香石竹。是不是和你在花店見到的康乃馨不太一樣呢？圖片：Zeynel Cebeci / wikimedia

暴力的起源故事

香石竹在兩千年前的希臘文獻中就被描述過。它們經過長時間的培育，并且受到世界各地的廣泛歡迎，到處都有種植，因此原產地比較難以考據(jù)。目前比較多人接受的觀點是，香石竹最早產自歐洲地中海地區(qū)。

石竹屬的野生植物日本石竹（Dianthus japonicus）。圖片：Derek Ramsey / Wikimedia Commons

在歐洲，石竹屬的植物帶有神圣的含義。它的屬名 Dianthus 正體現(xiàn)出了這點：希臘植物學家泰奧弗拉斯托斯在為石竹屬命名時，選用了希臘語中的 dios（神圣的）和 anthos（花）作為詞根。

關于石竹，有一個相當血腥暴力的傳說：女神狄安娜（Diana）迷戀上了一位牧童，想要親近他，但卻受到了牧童的拒絕，憤（病）怒（嬌）的女神挖出了牧童的眼睛，拋棄于地。在眼睛落地的地方，長出了石竹屬植物。

古羅馬時期的狄安娜女神雕像。圖片：Eric Gaba / Wikimedia Commons

香石竹顧名思義，它的花朵有輕微的香氣。這個名字大部分人都比較陌生，若是說到它的別名“康乃馨”，不少人都會發(fā)出“我認識”的聲音。

圣母的眼淚？并不是

“康乃馨”音譯自法語名“carnation”，關于這個名字的來源，有兩個比較流行的說法：一說是源自“加冕”（coronation），這個詞的詞根是希臘語中的“花環(huán)”（corone），因為古希臘的加冕儀式，要用到香石竹裝飾的花環(huán)。另一說是取自拉丁語“caro”（肉）。在十五、十六世紀，法國畫家用“carnation”一詞來表示肉色；人們開始大規(guī)模培育香石竹是從十六世紀開始，而早先香石竹的花色是肉色，人們就直接稱之為“肉色花”（carnation）了。

匈牙利畫家沃什陶格（György Vastagh）的作品，拿著康乃馨的少女。圖片：Virág Judit Galéria / Wikimedia Commons

香石竹成為“母親之花”，則是源于一位女教師安娜·賈維斯（Anna Jarvis）的提議。安娜女士的母親在1906年故去，她在母親的周年忌日，佩戴白色香石竹來緬懷母親。她寫信給各方人士表示，應該有一個紀念母親的節(jié)日。在她的呼吁下，美國國會在1909年5月9日正式認定，每年的五月第二個星期日是“母親節(jié)”。而民眾則在安娜女士的呼吁下，用白色的香石竹作為紀念母親的花卉。

民間還有一個宗教故事：圣母瑪利亞在目睹耶穌受難時，為耶穌的悲慘境遇落淚，淚水滴落的地方開出了粉色的香石竹，從此粉色香石竹就成了代表母親慈愛的花朵。但這個故事的書面記錄都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以后，它很可能是產生在人們接受香石竹作為“母親花”之后。也就是說，“母親花”和圣母的關系，就像乾隆和名小吃一樣，是杜撰出來的。

1934年美國發(fā)布的母親節(jié)郵票。圖上的女士是安娜·麥克尼爾·惠斯勒（Anna McNeill Whistler），畫家詹姆斯·麥克尼爾·惠斯勒（James McNeill Whistler）的母親。圖片：US Post Office / Wikimedia Commons

香石竹作為“母親花”被人們廣泛接受，是由于在1934年，美國發(fā)行了一張母親節(jié)紀念郵票，描繪著一位端坐的女士，面對一個罐子，里面插滿盛開的香石竹，票面上還寫著“紀念美國的母親們并為她們自豪”。從此以后，香石竹象征母愛就廣泛為人接受了。現(xiàn)在，人們已習慣佩戴紅色香石竹來向母親表達愛意，佩戴白色香石竹來紀念已故的母親。

野生的香石竹顏色較為單一，如今栽培的香石竹早已不同于它的祖先。從十六世紀開始，在英國和法國，人們就開始有意識地對香石竹進行雜交培育，發(fā)展到今天，香石竹的園藝種大部分已經是“混血”，其中至少有四分之一的基因來自中國的石竹?，F(xiàn)在香石竹擁有了大量的新花色，白色、粉色、紫色、紅色、黃色都很常見。

各色康乃馨園藝品種。圖片：Kenraiz & Dezidor & Pagemoral & Lmbuga / wikimedia

各種顏色的香石竹。圖片：Biodiversity Heritage Library / Flickr

不同顏色的香石竹，衍生出了不同的涵義：例如淺紅色的香石竹表示敬仰之情，深紅色的表示愛慕之情，而帶條紋的多色香石竹表示“很抱歉，這份愛不能分享”。在法國，紫色香石竹代表對死者的哀悼，是殯葬所用的花朵，因此平時很不常見。

愛爾蘭的作家王爾德（Oscar Wilde）喜好佩戴染成綠色的康乃馨。王爾德信奉唯美主義，相信人工勝過天然，對他來說，染色的花比天然的更好。王爾德是同性戀者，綠色香石竹也成為了同性愛情的象征。

黃花菜的親戚也是“母親花”

中國也有自己的“母親花”：萱草（Hemerocallis fulva）。萱草是黃花菜（H. citrina）的近親，不過，萱草含有大量秋水仙堿，吃了會中毒。千萬不要把花壇里的萱草當黃花菜摘回去。

在古代，母親的別稱是“萱親”，母親的居室稱“萱堂”，孟郊《游子詩》有云：“萱草生堂階，游子行天涯；慈母依堂前，不見萱草花。”每朵萱草花只能開一天，朝開暮落，壽命很短。因此在英文中被稱為“一日百合（Daylily）”。作為鮮切花，萱草花的壽命顯然趕不上香石竹。

萱草。圖片：George Chernilevsky / Wikimedia Commons

在中西方文化的交流中，中國人也接受了香石竹作為“母親花”。不過，用哪種花來代表母親并不重要，送花只是一種形式，表達對母親的愛，還是要靠真誠的情感和平日的言行，不是嗎？